半年前，奥楚缅洛夫由果毅将军升任为京都左金吾卫中郎将，负责京城六街铺的治安，统辖的下属扩增为千人，可直接指使的兵力不亚于边将，说他能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也丝毫不为过。
早在青年时代，奥氏就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京城安防的头部人物，为此他特地炼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慧眼，两条无所不能的胳膊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。
“即便挨了上司一耳光，也要迅速露出灿烂的笑容！”
奥楚缅洛夫之所以能迅速晋升，与他会笑不无关系，他那张胖胖的脸尤其适合笑，为了训练一张笑脸，奥楚缅洛夫特地花钱向教坊名角学习，仅仅半个月时间就青出于蓝，据说现在的奥氏懂一百零八种笑脸，专门用以面对各种不同的场合。
“这才是真本事！”奥氏不无自豪地如此认为。
籍此种种特意训练的才能，奥楚缅洛夫迅速在长安青年军官中脱颖而出，仅仅两年时间，就用武侯铺铺官做到了果毅将军，才又半年，就升任为中郎将。
可事实上，奥楚缅洛夫没有上过一天军事学校，甚至连骑马都不会，更遑论指挥战斗了。
但天下承平日久，根本不需要有真才实干的人，相反尤其看重奥氏这类老于世故，人情练达之辈。
总之，时势造英雄。
话休絮烦，因为奥氏身材过于高大，府库所存的官服、铠甲竟都不合身，故特地请裁缝给他量身定做。
这天城西裁缝铺将几身新官服送来了，一副错札明亮的山文甲、两身对豸花色的官服、两身常服、一顶兜鍪、两张鲜红的抹额、两双云头乌皮靴。
“很好！”
奥楚缅洛夫伸出通红的蒜头鼻凑近嗅了嗅崭新的布料，露出满意的笑容，接着他命令小厮帮自己穿上。
当奥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，差点没认出来。
“真是一表人才呀！”身旁一个白胡子老典吏立即啧啧称赞道。
“将军威风凛凛，光是往那一站，贼人就都不敢动弹了。”另一个年轻的小书吏跟着夸赞道。
“是啊，有如此神威的将军，真是国家之幸啊。”
其他随从生怕掉队，挨个拍起了马屁。
“你们可真是会说漂亮话啊。”
奥楚缅洛夫笑盈盈地乜斜着下属们，这些话里有几成是真的，奥氏自己再清楚不过了，但能说一口漂亮话的嘴总比一张笨嘴好吧。
将衣服挨个试了一遍之后，奥楚缅洛夫决定骑马在京城溜达一圈，好教百姓们都认识认知自己这个新郎将。
“来人呐！把我的马牵来。”
奥楚缅洛夫高声道。
但这话说出去之后，四下却递来一阵颇有意味的沉默。
“怎么？听不懂我说的话吗？把我的骏马牵来。”
在武侯铺听差的时候，奥楚缅洛夫常骑一批枣红骏马巡视治安，他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。
过了一会儿，老典吏才回应道：“将军，您现在的腿脚可不便骑马啦，我部已经给您配好了马车，就在前门等着呢。”
奥楚缅洛夫先是一愣，继而缓缓明白过来，而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，两条原本粗壮笔直的腿现在却宛如麻花般卷着。
这双腿已经废了。
奥楚缅洛夫的笑声打破了凝固的氛围，他现在已经贵为金吾卫中郎将，京城安防的最高军官，可以直接指挥上千人的军队……
这双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之物，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走路了。
“看来我得好好适应一下新身份了。”奥楚缅洛夫嘀咕了一声，又沉声道，“抬我出去，巡城一圈。”
老典吏高声唱喏，旋即一架步辇飞来抬着奥楚缅洛夫出了府衙大门，接着又将奥楚缅洛夫抬上马车。
在千万呼声中，奥楚缅洛夫很快就巡城一圈，时间已至午后了。
“上任第一天，该去拜见金吾卫大将军。”奥楚缅洛夫吩咐马夫道，“改道去大将军府上。”
一刻钟后，奥楚缅洛夫抵达大将军府，接着换步辇至将军府明堂。
“大将军稍候就到。”府上小厮道。
奥楚缅洛夫注意到刚才说话的小厮两条胳膊无力的垂着，应该是废了。
“看来此人手里有些权力”奥楚缅洛夫判断道。
在废人国，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可怕规律，一旦升迁成领导，那么他就会开始变废。
先是从双手开始，奥楚缅洛夫记得很清楚，刚在京城当基层武侯的时候，腿脚灵便，身材清健，可当他升任为铺官之后，两条曾经无所不能的胳膊就开始发麻，短短一个月后就失去了知觉，就像蔫了的南瓜藤一样软趴趴地垂着。
双手废了之后他就无法自己端茶倒水，非得属下给他做了。
现在双腿也废了，跑路的事情自然也干不了了，必须手下人替他去干。
“咳咳咳！”
一声带着膛音的咳嗽打断了奥楚缅洛夫的回忆。
奥楚缅洛夫循着咳嗽声望去，看见高大的金吾卫大将军被四个人抬着过来，忙想凑上前帮忙，结果当他刚一起身，就觉得双腿一软，接着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，怎么也爬不起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金吾卫大将军转动着头颅问道。
这时两名仆人将奥楚缅洛夫搀扶起来。
“刚给您磕了一个头。”奥楚缅洛夫咧嘴一笑，虽然他知道大将军什么也看不见。
金吾卫大将军嘿嘿一笑道：“小奥，你还是那么勤快呀！”
“那是被将军爷您的威风折服啦。”奥楚缅洛夫声音软绵，憨态可掬，像只乞食的小狗。
“怎么，还适应吧。”
“唔！刚巡城一圈，正好路过您府上，就兜过来看看。”
“兜过来的？”大将军问道。
“哎呀，我这脑子，是被人抬过来的，两条腿早就废掉啦。”
大将军露出满意的笑容：“哼，还早呢，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，就什么也看不见啦。”
正说着话，门仆匆匆赶来在大将军耳边说了句话，大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而后吩咐道：“赶紧让人收拾收拾，先带我去换身衣服。”
接着大将军对奥楚缅洛夫道：“正好你在，一会儿你跟我一块向宰相大人汇报工作。”
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，奥楚缅洛夫暗自发喜，这回一定要在宰相面前好好表现一番。
接着奥楚缅洛夫跟随大将军到府门外迎接，道路彻底清扫了一遍，百姓们都被撵走了。
“来了！”大将军提醒道。
奥楚缅洛夫远远望去，只见一大队人马朝这边走来，中间略见一架四人步辇，辇上好似有一只大冬瓜在上上下下的抖动着。
是宰相大人！奥楚缅洛夫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据说在废人国到了宰相的位置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张嘴了，连吃饭都需要人喂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。
但在奥楚缅洛夫眼里那条“冬瓜”是为人臣子最完美的状态，多么的尊贵，多么的威风啊。
“总有一天，我也会变成那样的。”奥楚缅洛夫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。
驮着宰相的四人步辇好容易才穿过将军府大门，一路长驱来到整洁的明厅，接着轿夫用一块红布将宰相裹住，两人用力将宰相大人扛上了椅子。
“天气真好啊。”宰相开口说话了。
众座点头称是。
“大家今天吃了什么呀？”宰相又问。
“米饭！”
“面条！”
“包子。”
“都要吃的好一点呀。”宰相道。
……
“还不赶紧做记录！真是个废物啊！”奥楚缅洛夫见自己带来的小书吏竟然在发呆，于是小声责骂道。
“宰相说了这么重要的话都不知道记录，呆头呆脑的，下次休想再让我带你出来！”
说罢，奥楚缅洛夫迅速平复了心情，如在座所有人一样，不明所以地笑着。
……
“只要当上领导，就啥也不会干了。”我总结道。
“不错，啥也干不了，非得别人替他干。”
“那还真是可怕呀。”我道。
“所以我很快就飞走了，紧接着我就去了另外一个国家。”小鸟说。
“哦？”
“这次去的国家叫做两面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