鲸鱼会低声地吟唱，

我们都被围绕在鲸鱼的歌声之中，

心脏同步地发出震颤。

张帆· 水下摄影师、科普作家、技术潜水员

格致校园第30期 | 2022年 北京

大家下午好，我是水下摄影师张帆。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我跟这些庞然大物的《鲸奇之旅》。

我从事水下摄影已经很多年了。小时候在海南，我喜欢在海边捡贝壳，喜欢在水里浮潜，喜欢看各种各样的鱼类。长大之后，我就想做一个水下摄影师，在全世界寻找我想拍摄的物种。因此，我看过各种各样的鲨鱼，看过各种各样的沉船，还有各种各样的鲸鱼。

首先我们的视角转向斯里兰卡。拍摄鲸鱼是一种非常非常考验体力的工作。我们不能穿戴任何水肺装备，只能靠自己憋气潜入深海。因为这些鲸鱼速度都非常快，如果我们想要追上它们，身体需要尽可能保持流线型。

我想知道大家一般憋气能够憋多久？可能大部分朋友能憋二三十秒钟，我静态憋气能憋到3分46秒，动态憋气可以到1分多钟。也就是说，我在水下有1分多钟的时间可以跟这些鲸鱼同游。

斯里兰卡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国度，海岸线上全是这种多彩的渔船。乘渔船出去以后，大概半个小时到40分钟左右，我们就会到达一个大海沟，下面的水深可能有几千米。这片海域是鲸鱼非常好的觅食场。

每天我们都可以看到渔民从远海把渔船开回来，把很多巨大的黄鳍金枪鱼拉回来，再运送到全世界各地，成为大家餐桌上的刺身。这些鱼是通过这种方式在远海获得的：渔船旁边会有一个大篓子，篓子里都是小鱼小虾。渔民把这些小鱼小虾撒下去，就会有很多沙丁鱼围在船底下，在船底下形成一个沙丁鱼球。这时候就会有大鱼，比如说金枪鱼，来捕食这些沙丁鱼。

这是远洋的作业方式，整条船会因为钓手钓鱼而倾斜。这时候可能会出现大群的蝠鲼，各种各样的海豚，它们都是被这些鱼的味道吸引过来的。接下来可能会吸引更大的捕食者前来。

自由潜能手抹香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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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，今天我要跟大家讲的主角是抹香鲸。在全世界很少能够看到抹香鲸建队成群的出现，只有在斯里兰卡海域，我们才有机会能够零距离地去跟这些庞然大物接触。

每一头抹香鲸的体长都在10米以上，非常壮观。它们整体上像一个列队，从远处看就像一排军舰一样推进。等它们发现我的存在的时候，会不慌不忙地以鸭式入水的方式潜下水底。所以我们可以看到，在这片海岸巡游的都是非常壮观的、成群的鲸鱼。

抹香鲸是怎么呼吸的呢？鲸鱼和我们一样，都是靠鼻孔呼吸的，但是抹香鲸的鼻孔跟我们人类有很大的差别。我们人类有两个鼻孔，而抹香鲸只有一个巨大的鼻孔，另外一边的鼻孔是闭合的，它整个鼻孔里边的腔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，相当于它第二个肺。

所以它每一次吸饱了气，可以下潜下千米的深度。这样的深度是我们人类望尘莫及的，我们吸饱一口气，如果能够下潜几十米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。在这样的深度下，我们的肺会被挤压，会感到非常不适。所以抹香鲸是哺乳动物里面自由潜数一数二的动物。

抹香鲸的眼睛其实非常非常小。跟它们打交道时，你感觉不到它们跟你有任何的沟通。平时在阳光下面看到一头抹香鲸，它会像一根飘浮木一样沉默地呆在那儿，有时候也不会介意你的靠近。

更多的时候，鲸鱼是竖在水里面，这时候它其实是在睡觉。鲸鱼会停着睡觉，也会一边游一边睡觉。因为它可以让另外一边脑子保持休息，而这边脑子保持着正常的运作，非常有意思。

这片海洋非常深，可能深达几千米。我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抹香鲸回到水面上休息的状态。实际上大部分的时间里，它们都在捕食。它们会潜入千米的深度去捕食大王乌贼，或者其他的一些大型的头足类。

我们现在看到水中的这是什么？可能很多人想象不到，这是抹香鲸的死皮。和我们一样，鲸鱼是哺乳动物，所以它们也会有死皮脱落。在它们捕食的闲暇时光，它们会在海面阳光下面扭动着身体，自己给自己做SPA，就会有大量的死皮被扬起来。

所以在跟鲸鱼一起潜水的时候，往往是徜徉在大量的死皮当中的。这在纪录片里或者在电视里都是看不到的，只有当我们亲眼看到的时候，才会为这种场景所震惊。

世界上最大的现生生物蓝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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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接下来看到的是世界上最大的现生生物蓝鲸。

蓝鲸身上有好多好多其他的小鱼，就像是一座能活动的孤岛一样。所以有大量的䲟鱼会跟着一起去旅行，它们会吃蓝鲸身上的死皮，也会去吃蓝鲸捕食留下的一些残羹剩饭。

我们在海上看蓝鲸的时候，它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下潜。下潜时它会高高地甩起它的大尾巴，潜入海底，尾巴上的䲟鱼就会被带入另外一个世界。

我们可以看到观鲸船跟鲸尾巴的对比，这头鲸的尾巴真的非常大。一头成年蓝鲸的长度能够达到30米长，非常壮观。当它从你面前经过的时候，那种感觉是非常震撼的，满眼都是这个鲸鱼的影像。

蓝鲸不会因为潜水员或者船只而改变航向，它就是径直地往前游，永远不会停止一样。我们自由潜水员就得拼了老命去追，但是其实根本没有用，它轻轻地一摆尾巴，就可以轻松地把我们甩到几百米远。

所以我们往往是根据蓝鲸的航向把船停好，在它游动的方向前面先下水，然后等待。它不会因为你在前面而拐弯，而是会径直地向你游过去。运气好的话，你就能看到它非常壮美的下潜姿势。

蓝鲸的头部跟抹香鲸的头部非常不一样，形状像一个大铲子。

真的，有机会大家应该去亲眼看一下，真的超震撼。可以看到，这是一位自由潜水员和一头蓝鲸他们之间的对比。

在汤加王国过夏天的大翅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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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世界上大部分的地方观鲸，我们可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弱小的追随者，跟鲸鱼之间并没有更多的交流。但是在世界上有一个地方，鲸鱼很乐于跟我们去沟通，这个地方叫做汤加王国。

汤加王国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群岛，有很多像珍珠一样的小岛。这片温暖舒适的热带海域没有虎鲨、大白鲨这类大型的捕食者，所以每年的七八月份，大翅鲸的妈妈会带着小鲸来这儿避暑。在这个季节，我们还有机会看到雌鲸的追求者，在这片热带的海洋上洋溢着非常热闹欢快的气氛。

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大翅鲸把它长长的胸鳍伸出水面，向我们招手，拍打海面。它的胸鳍能达到2.5米长，所以它们叫大翅鲸。大翅鲸还特别喜欢拍尾巴，它们会把巨大的尾鳍整个竖在水面上，就像一座山一样，然后突然间拍下水。那个声音隔着1000米我们都能听得到。

大翅鲸在海面上还经常会翻跟头，还会跳起来然后非常重地击水。这种行为是非常有趣的。如果运气好的话，可以在观鲸的时候看到一头鲸从水下慢慢地起来，然后突然加速冲出水面，整个身体出水重重地击在水面上。

从水里看大翅鲸击水的样子是这样的。很多朋友见过半水面的照片，但是像这样一张半水面的照片是非常难得的。因为如果想靠近鲸鱼到这个程度，你会感觉有强流一直想把你推走，但是这头鲸又一直追着你，想要跟你玩。

我们管这种喜欢跟人玩的鲸叫crazy whale——疯狂的鲸鱼。这是一头疯狂的雌鲸，它没有小孩，也没有追求者，独自在水面上自己玩耍。你可以看到它会主动靠近人类，甚至可能就是离人只有咫尺之遥。我们不能主动靠近鲸，但是有时候鲸会主动凑过来围观你，它很能把控好这个火候，不会去撞到你。

在这张照片里，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鲸鱼头部的藤壶，这叫做鲸藤壶。它们长在鲸的头部，还有胸鳍上、尾鳍上，可以成为鲸鱼攻击加成的武器。

当一些虎鲸靠近雌鲸的时候，它会挥动着胸鳍，警示这些虎鲸不要靠近。胸鳍上的这些藤壶非常非常锐利，一旦划到虎鲸的话，它们身上就留下一个大口子。

但是此时此刻，这头雌鲸只想跟我玩，我大概跟它玩了一个多小时，这是一段神奇的经历。一般我们都是追着鲸鱼屁股后面跟着它们游，可能只能见到它们两三分钟，它们就游走了。而这头鲸跟我玩了一个多小时。我们可以看到它一直都在水面上，摆出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姿势。

这些鲸鱼会有一些很有意思的行为。当两头公鲸相遇的时候，它们会向对方喷气泡，警示对方：不要靠近我。因为这是一片竞赛的海域，它们是为了追求母鲸聚集在这里，甚至一头母鲸身边可能会聚集着几十头公鲸，这时候它们可能会靠赛跑的方式来角逐谁是胜者。

正因为公鲸相遇的时候会向对方喷气泡，所以千万不要在大翅鲸面前进行水肺潜水，你呼吸吐出来的气泡可能会被它们认为是在挑衅。

当然也有非常和谐的场面，可以看到一公一母的两头鲸在一块儿。我们有时候也能听到孤独的公鲸对着母鲸唱歌。

最常见的情况是鲸妈妈带着小孩，我们管这种叫母子鲸。刚生下来的小鲸其实没有很好的游泳能力，而小鲸的鼻孔在头顶上，所以一般都是妈妈把它托在水面上，让它保持一直能够呼吸的姿态。

水面上的小鲸后面永远是跟着一头母鲸，有的时候鲸鱼妈妈担心小孩可能会被人类伤害，所以不会让我们靠近。但有一些经验丰富的母鲸知道人类其实不可怕，所以会默许潜水员跟着小鲸玩。

当然我们不能主动靠近它，但是只要鲸鱼妈妈认可我们，小鲸会主动来找我们玩。它们会主动地向我们这边靠近，转圈，端详我们。甚至可能会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我们。像这样的小鲸只有两三米的大小，比我们人类大不了多少。它身上的颜色很浅，有时候甚至是纯白的。

这时候母鲸会竖着，非常安静地看着小鲸跟我们玩。有时候小鲸还会围着母鲸转，母鲸就像它的一个小岛一样。小鲸跟母鲸会有各种各样的互动。

这是一头母鲸带着一头小鲸从我身边经过的一张照片。它们丝毫不介意我的存在，就从我身下游过。

我当时浮在水面上，小鲸好奇地向我这边游，母鲸就带着它过来，从我身下大概1米的深度游过。当时我整个人很紧张，一动不动在水面上漂着，看到脚下的“巨大飞船”就这么游了过去，很震撼。

很多时候，母鲸带着小鲸会比较警戒，从很远就开始转弯离开了，能够跟我们近距离玩耍的情况是非常非常少见的。

在大部分的情况下，我们看到母鲸跟小鲸周围还会有第三头鲸。这第三头鲸往往并不是大翅鲸爸爸，而母鲸的下一任的老公，因为大翅鲸爸爸在交配之后就会离开。

我们可以看到这头母鲸带着小鲸，底下还有一头公鲸，这头公鲸叫做捍卫者。在母鲸带小鲸的过程中，如果这头公鲸想要追求母鲸，就先要跟着它一起旅行，并且保护这头小鲸免受其他捕食者的伤害。

如果运气好的话呢，我们可以近距离地跟鲸互动。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正在跟一头疯狂的鲸鱼玩的照片。他伸出了一只手，然后大翅鲸也伸出了一只“手”，这是两个物种之间很信任的一次交流之旅。

这是一个自由潜水员和一头鲸鱼。现在从水底冒上来的泡泡是这头鲸鱼还在水底的时候吐出来的气泡，它们有时候会从水底以很快的速度移到水面之上。

我们潜水员一般看母鲸带小鲸的时候，就是这样的标准姿势，手不许乱动，也不许摸它们，就在这漂着。有时候鲸鱼会主动地窥探我们这些潜水员。

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场景。鲸鱼像躺在席梦思上一样自然，它会低声地吟唱，我们都被围绕在鲸鱼的歌声之中，心脏同步地发出震颤。

有机会的话，大家可以去汤加王国看一看它们。因为当你真正去跟这些物种交流的时候，会发现我们在书本和电视上所了解的信息真的太片面了。只有亲眼看到它，亲耳听到它们的歌声的时候，你才真正知道这种智慧的生物是多么的神奇，是多么的美妙。

今天我的分享就先到这儿，谢谢大家！

来源：格致论道讲坛

原标题：你以为，扭动庞大身躯的鲸是与你共舞？其实它可能在搓死皮 | 张帆

编辑：凉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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